作者:罗明端
书法史上篆、隶、楷、行、草诸书体,是无数先人共同创造的文化成果,但在书史上仅有一例,是由个人创造的一种书体,这个人便是宋代第八位皇帝宋徽宗赵佶(1082—1135年)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盛世年代,社会进步,英才辈出,文化兴盛,艺术繁荣,宋代书画艺术的夺目光辉,至今未被超越。
宋徽宗赵佶,本人就是一位艺术造诣极高的书画家,一生创作了大量作品,尤精花鸟工笔画,擅写书法诸体,并在研究前人书法艺术的基础上,综合杂糅诸家精华,独创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书体——瘦金体瘦金体特征鲜明,与秦汉、魏晋、隋唐期出现的篆、隶、楷、行、草诸体差别明显,尤在笔划写法方面,独具匠心,标新立异,瘦劲健挺,筋骨纤细,提按转折运笔,颇有描兰画竹韵味,书体组字风格,牵丝连笔,流畅飘逸,金钩铁画,遒劲俊丽,尤其是瘦金体点画带钩、清筋壮骨的书法风格,有认为称“瘦筋体”更为恰当,但下臣考虑此是皇帝独创书体,按谐音把“廋筋体”称作“廋金体”更合适,一字之差变动,立显书体尊贵,陡增皇家风范。
宋徽宗赵佶独创廋金体的书学成果,后世给予极高评价,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頫赞叹“所谓瘦金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明初史学、文学、书画家陶宗仪所著《书史会要》称瘦金体“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 后世虽有许多人仿写廋金体,但习成其法、得其骨髓者甚少。
宋徽宗作为艺术皇帝千古留名,但治理国家却很失败,当宋徽宗沉溺于书画与酒色之时,位于东北边境方向的女真族部落迅速壮大,崭露头角,并于公元1115年宣布立国金国与北宋爆发了多次战争,終在公元1127年,攻陷了北宋都城东京汴梁,掳走宋徽宗赵佶父子及大量金银财宝与书画珍玩。
金国统治者对亡国之君宋徽宗,既不杀他,也不善待,而是作为人质羞辱欺凌,甚至要求宋徽宗以他擅长的“瘦金体”书写“谢表”,感激大金国的不杀与嗟食之恩,不堪精神折磨的宋徽宗被囚八年以后,于1135年早逝于金朝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县)。
金国灭掉北宋,统治领域扩大到长城以南的汉地,金国几代皇帝对汉文化非常仰慕,皇子自幼接受汉文化教育有学者称,金国是以武力征服了北宋,宋朝是以文化征服了金国金国有一位非常敬仰宋徽宗的皇帝,即金朝第六位皇帝,金章宗完颜景(1168—1208年)。
史料记载金章宗的母亲是宋徽宗女儿,但宋徽宗当年连同二十一个女儿,一起被金人掳走,在金国又生下八女,哪一位是金章宗母亲已无从考证历史往往有许多巧合,在宋徽宗逝世三十三年之后,有位具有书画才艺的金国皇子降生,即后来成为金国皇帝的完颜景。
完颜璟自幼酷爱汉人文化,精通诗词书画,是金国诸帝中接受汉化最深的君主登基在位时尊崇孔子,修缮孔庙,沿革唐宋礼制,仿效科举制度,以重金收集历代书画名迹,收藏库存丰厚,传世当代的许多名家书画,钤盖有“明昌御览”印玺的,都是金章宗收存的鉴藏之物。
后人有称金章宗是宋徽宗的“转世灵童”,不仅是两位皇帝才子都有精深的文化修养,相同的书画爱好,而且金章宗能写一手瘦金体书法,金章宗写的瘦金体,虽然没有宋徽宗写的笔力深厚,贵气饱满,但在一般人看来难分伯仲金章宗除了模仿宋徽宗书画,还摹写宋徽宗签名,仿作一套宋徽宗印玺,金章宗如是把廋金体书法,落款冒名宋徽宗,一定会为难文博专家辨识,扰乱鉴认真迹。
据有关专家考证,唐代李白书法《上阳台帖》写有“唐李太白上阳台”廋金体字迹(图1右),是金章宗所写,未署款名唐代张萱《捣练图》所写“天水摹张萱捣练图”廋金体字迹(图1左),也是金章宗所写,未署款名此二例揭示出,在许多传世古书画上,仅有廋金体题字,而未署宋徽宗款名,或是金章宗题字所为。
金章宗廋金体书迹,多是书画题字被保留下来,字数写的多的仅数十字而已,罕见有数百字的金章宗书法面世在民间收藏发现一件金章宗临书廋金体书卷,书卷为纸本长卷,横长920cm(含题跋),纵高65cm,写有七十多行,每行六字,计有440余字,单字见方7cm左右(图2—9)。
上图2右端(红框内),写有篆书体“金章宗书”四字,红框左侧黄色框内,写有“金章宗临大观圣作之碑”十字,接着临写北宋末年宰相、书法家蔡京,以行楷书题写的碑额“大观圣作之碑”六个大字在上图9左端(红框内),写有“章宗临书”四字。
注意到在书卷首尾端,金章宗都标明是“临书”字样,显然是金章宗表示对书法先师宋徽宗的尊重,宋徽宗虽是落难皇帝,在押囚徒,并不影响金章宗对其崇拜与学艺金章宗临书宋徽宗亲自撰文,廋金体书写的《大观圣作之碑》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观圣作之碑》是北宋大观年间(1108年),宋徽宗旨在推行“八行取士”的科举制度颁发的诏书,这是相当于当代国务院颁发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并以立碑形式昭告天下碑文内容由宋徽宗撰文书写,宰相蔡京题写碑额,由宫廷书法家李时雍,承担碑文字模复制书写任务。
李时雍出身于书法世家,虽然名气不大,书艺堪比北宋四大书法名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颇受宋徽宗赏识,御批为书学博士专写皇家公文,并擅写瘦金体得到宋徽宗认可当年,《大观圣作之碑》遍设多地文庙或学校,以示昭告为平民入仕铺平道路,宋代的一些名臣与文学书画大师,原本是社会底层,靠科举制度改命走向仕途。
宋朝大观年间制作了多少座《大观圣作之碑》已无从考证,当代发现有十余座之多,其中保存较为完好的有七座(图10—11):
其中陕西省三座,置于陕西省西安市碑林博物馆、兴平市文庙、耀州文庙;河北省二座,置于赵县(赵州)文庙、平乡县文庙;山东省一座,置于泰安市岱庙;河南省一座,置于新乡市老城区文庙西安市碑林博物馆《大观圣作之碑》,是在1962年从陕西省乾县移至碑林博物馆予以保护。
河北省赵州文庙,是碑石体量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一座,碑体通高5.6米,上有浮雕双龙缠身,四周是线刻卷龙缠枝牡丹纹,彰显皇家尊贵与威严《大观圣作之碑》全文,阴刻有二十行,满行七十一字,实有1021字金章宗临书《大观圣作之碑》写有440余字,约占全文的43%。
金章宗从蔡京题额“大观圣作之碑”行楷大字写起,写的雄浑壮键,蕴聚骨力,临书风格,不输原迹,可见金章宗书法才艺不止于临书廋金体,对行楷诸体书法都有造诣以下为便于鉴赏,把金章宗书迹与《大观圣作之碑》,碑拓原迹对比展示(图12—15,赭色底为金章宗书迹,黑色底为碑拓原迹)。
宋徽宗独创的廋金体,从书法角度看属于小众范围,不是大众或主流书体从艺术欣赏方面看,被廋金体独特艺术魅力征服的不是小众,受众群体范围宽阔廋金体艺术魅力是把书法与绘画结合,呈现别开生面的书风,组字结构精致,运笔刚劲有力,线条廋劲如描兰画竹,尖峰起落如快剑轻骑,如没有绘画艺术素养,很难写好廋金体。
故有书法界人士称,学唐楷没有统一标准,可学欧阳询,也可学颜真卿,学哪家、像不像仍是楷书体学廋金体书法,宋徽宗是惟一标准,写的不像宋徽宗书法,就不是廋金体,这可能是廋金体书法属于小众范围的原因之一金章宗写的瘦金体书法,虽然字形与宋徽宗相似,但与宋徽宗相比还是显见差距,没有宋徽宗写的特征到位,笔画雅致,散逸奇巧、秀媚、神清、富贵之气。
金章宗书卷附载的其它历史信息有,书卷题跋由元代书画家,赵孟頫之子赵雍题写了“金章宗书”四个大字(图16左上)前隔水题鉴由南宋官吏、文学家岳珂题写“得寿殿传世真品宝藏”字样(图16右),得寿殿又称“得寿宫”,是宋高宗退位后长居住所。
尾跋题字依序有(图16左下):南宋官吏、文学家岳珂;南宋诗人、画家郑思肖,号所南翁;元代官吏、书画家赵孟頫;元代官吏、画家李衎;元代官吏、诗人、书法家虞集;元代官吏、史学家、文学家危素等书卷钤盖约四十枚玺印(图略),皇家收藏官印有,明宣宗朱瞻基“武英殿宝”印,明晋恭王朱棡“晋府书画之印”,清康熙“宣文之宝、佩文斋、体元主人、康熙辰翰”印,清雍正“雍正御览之宝”印,清乾隆“乾隆预览之宝、乾隆鉴赏、乾隆辰翰、太上皇帝、八徵耄念之宝、古稀天子、寿、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惟精惟弌、道宁斋”印,清嘉庆“嘉庆预览之宝”印,清内府“御书房鉴藏宝、石渠宝笈、宝笈三编”等鉴藏印。
除去以上官印,还有宋、元、明、清朝,诗书画界的社会名流鉴藏私印,南宋有岳珂、陆游,元代有赵孟頫、赵雍、李衎、危素,明代有项子京、董其昌、米万钟,清代有尤侗、陈元龙等北宋《大观圣作之碑》,是研究北宋时期教育与科举制度的一件传世实物,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考证价值。
金章宗临书宋徽宗撰写的廋金体碑文,不单是皇帝书法的个人行为,也是象征了朝廷政治态度,金朝政治包容了被占领国的先进文化思想,启用汉官,借鉴汉制,设立宗庙,实施科举,对两国不同文化的兼容并包,也为金朝带来了“明昌之治”时期的繁荣,金章宗书卷就是一件具有民族文化融合意义的墨宝确证。
虽然金朝后因内部腐败与外部蒙古族的夹击而亡国,在历史上立国的时间短暂,但是这段历史也是中华文明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金朝皇室在收藏保护前朝书画等文化遗产与文化融合方面的建树,在史册上留下了光彩一页★ 作者其它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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