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文化始终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文化的故事:从岩画艺术到韩国流行音乐》讲述了从史前人类岩画到今天社交媒体时代文化的发展从洞穴艺术、古希腊悲剧,到日本的浮世绘与韩国的流行音乐,文化的形式不断演变,但其核心——记录、传递与保存人类思想与情感的使命从未改变。
然而,在快速变化的现代社会,文化的保存与传承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作者在后记中探讨了一个独特而富有前瞻性的文化实验——“未来图书馆”,它试图跨越百年的时间跨度,将当代作家的思想封存,等待未来的读者去开启这不仅是对文化保存方式的创新,更是对人类未来的一次深刻思考。
□马丁·普克纳未来图书馆 2015年,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登上了一辆安静的有轨电车这辆电车在挪威奥斯陆周围飞驰,将她带往城市上方的山丘从车站出来后,她沿着白色箭头标记,从一条保存完好的山路直奔树林由于细雨连绵,陪伴在她身边的几十个人都头戴帽子,身穿雨衣或手拿雨伞。
当这些五彩缤纷的斑点穿过树林时,这条路变成了一条远足小径,用随手拾来的木板加固,引导徒步登山者安全地抵达目的地——树林中的圆形空地树木最近被砍伐了一批,但新的树苗已被种下,6到8英寸高的小树苗上面有一层白色涂层,精心保护它们免受害虫滋扰。
身处树苗之间,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和她的同伴们收到了明火上的铸铁锅里煮出来的咖啡和热巧克力人们成群结队地站着或坐在地上,拍照、聊天,等待仪式开始 第一个发言的是凯蒂·帕特森,此次活动的创意来源这位来自苏格兰的艺术家,致力于把那些由于规模太小或太大而无法被人类轻易感知的过程,带入人们可感知的领域,并以此成名。
她在演讲中简要介绍了此时他们为何聚集在奥斯陆山上的树林里然后阿特伍德说了几句话,由此开启了仪式的主要部分 阿特伍德是帕特森为推广一个艺术项目而邀请的第一位作家该项目结合了长期储存文化与环境可持续性的理念。
奥斯陆山上树林中的空地就是该项目的一部分,并用固定在树上的木制标志来标记它用红色字母告诉任何路过的人,这块空地是Framtidsbiblioteket的一部分,这个词翻译成英文就是Future Library(也就是“未来图书馆”)。
这个词旁边是看似年轮的众多同心圆 帕特森的想法是,在接下来的99年里,每一年,都会有一位作家写一篇文章,除了标题之外,其他一切都承诺保密,并且参加交接仪式装有手稿的箱子将被运送到奥斯陆公共图书馆的一个特殊房间,参观者可以进入并查看标题,但不能阅读或借出。
这些文本将被锁起来,直到2114年届时,它们将被印在于2014年种下的树木制成的纸上正如该项目的标题“未来图书馆”所表明的那样,它就像阿特伍德的许多小说一样,是关于未来的 在为此场合写成的一篇简短文字中,阿特伍德做出反思:
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接收它吗?届时还会有“挪威”吗,会有“森林”吗,会有“图书馆”吗?想到我自己的声音——那时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在100年后突然被唤醒,这多么奇怪当一只尚未成形的手将它从容器中抽出并打开到第一页时,我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为未来写作 正如阿特伍德在颁奖典礼后接受采访时所说,为未来写作是每个人都在做的事情在某种意义上,写作是一种让言语在时光流逝的过程中仍得以持久的技术这里的不同之处在于,未来图书馆制造了一个有意为之的断层,以阿特伍德为例,她将被迫等上99年,并且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减少,因此,最后一位参与者几乎可以立即看到这些文字的发表,就像在正常的出版周期中一样。
这种人为的断层再现了文化史的一个特征:一件文化器物在失而复得时会发生什么?通常,断层不是人们故意造成的,而是偶然发生的,例如覆盖肖维洞穴入口的山泥、战争、环境变化,或者是被认为值得保护的文化变化对未来图书馆而言,这个断层被设计为在启动的那一刻发生。
这个实验揭示了什么?通过交接仪式、庄严默誓,以及图书馆的监护,“未来图书馆”呼吁人们关注那些使文化器物得以被储存和运送到未来的机构“还会有‘图书馆’吗?”阿特伍德在采访中问道,她还给这个词加上了谨慎的引号,也许是担心图书馆的概念可能会发生变化,或者压根就不存在了。
挪威或奥斯陆可能会认为图书馆是无用的支出,并将其馆藏出售 “还会有‘森林’吗?”阿特伍德的这个问题将讨论重点从国家和机构转移到了环境在该项目中,森林是最不寻常的,它说明了我们对环境危机的日益警觉和对可持续发展的需求。
它也是最为脆弱的气候变化可能意味着2014年种植的树苗将无法生存,受到新的虫害、剧烈风暴、森林火灾或某些疯狂地球工程项目出错而带来的副作用的威胁但挪威森林巨大广阔,而挪威在受气候变化威胁最严重的国家名单上排名并不靠前。
从这个意义上说,帕特森的选择十分恰当 当然,未来的图书馆馆员可能会决定抛弃该计划中关于规定这些作品印在由这些树木制成的纸上的部分,而将它们放到互联网上,这可能对环境更为有利(前提是为其供电的能量来源是以可持续方式产生的)。
尽管鉴于格式发展而导致文件无法读取的速度也很快,有些人担心电子存储的寿命,但云存储可能才是生存的最佳机会大量的书面文献已经丢失,被挖出的稀有碎片在被发现时已经变得难以辨认,要么是因为语言或书写系统被人遗忘,要么是因为书写的介质表面已经腐烂。
像阿育王一样,未来图书馆也信任书面文字自五千年前文字兴起以来,书面文字被赋以特权,部分原因是它相对长寿,与口语的转瞬即逝形成鲜明对比口语往往被贬低为转瞬即逝的、短暂的存在(这条规则也有例外:秘密知识的传统被认为太过珍贵,不能交托给书面文字)。
事实上,口述传统可以具有惊人的韧性,分散式的存储方式主要靠尽心尽力的人类,而不是依赖于容易被摧毁的外部储存设备和符号记录系统口头传统也可能比书面传统更加灵活,更能适应新的环境,而书面文字则依赖于特定的记录系统和代码。
然而,我们还是不断地跨时空发送信息——尽管我们经常忘记如何阅读它们艰难的文化保护 希望为未来保存文化——这是未来图书馆与时间胶囊之间的共通之处,它们都试图密封文化物品,并将它们不受干扰地发送到未来时间胶囊的产生似乎与绝望和厄运的时代相重合。
在20世纪,一个密封的容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被放置到纽约皇后区的地下,以此作为1939年世界博览会的一部分,这便是一个早期例子这个容器里装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有印着文学作品与图像的微缩胶卷、微缩胶卷阅读器、字典和翻译成多种语言的文本,以及托马斯·曼、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物理学家罗伯特·米利坎的问候。
1939年世界博览会的时间胶囊旨在原封不动地保存5000年不幸的是,科罗纳公园海拔只有7英尺,这意味着早在6939年之前,时间胶囊就很可能已经躺在大西洋的底部由于预料到地球上会发生这样的灾难,从第一批星际飞船“先驱者10号”和“11号”开始,一些时间胶囊已经被送入太空,而黄金唱片也被固定在“旅行者1号”和“2号”星际探测器上。
它们可以免受洪水和战争影响,但也很难被取回;它们不受人为干扰,但又是为谁准备的呢? 1969年,另外一种解决方案出现了,当时“阿波罗11号”将一张录制了包含世界各地善意信息的光盘带入太空在以上所有情况之中,文化表达方式的选择——被录下来的口头问候、书面符号——都是随意无序的,是时间胶囊及其记录设备构建之后的想法。
这些时间胶囊的命运表明,要应对未来的威胁和破坏是多么困难,这不仅仅体现在数以千年计的时间跨度上未来图书馆启动仅仅6年之后,便于2020年因新冠疫情而中断该项目至少暂时搁置了,这发生得比任何人预期得要早得多。
一个以长寿为前提的项目突然中断,凸显了保护文化所必需的基础设施的脆弱性如果100年似乎是一个相当短的时间框架,那么与32000年的肖维岩洞壁画或5000年的文字(以及皇后区的时间胶囊)相比,疾病的到来表明文化机构总是容易失败。
未来是不可预测的,它提醒我们,文化充其量只是一条断裂的链条,我们每一代人都在不断修复它到了最后,让未来图书馆在这个比任何人预测得都要早得多的中断后仍然能继续存在的因素并不是树木、图书馆或挪威的寿命其关键在于人们——凯蒂·帕特森、作家、媒体、公众——是否还会关心像未来图书馆这样的项目。
他们会吗?未来的人类可能已经失去现在我们所知道的自然界,他们很可能会认为砍伐树木造纸是一种严重的道德过失,并且严厉地评判我们,就像我们现在因为过去的作者偏离了我们的法律、社会和道德规范而评判他们一样(在参与者中,只有韩江对砍伐树木的想法表示悲伤)。
未来可能会谴责“未来图书馆”,认为它是破坏地球的一代人的典型产品,理由是该项目在旅行和建筑方面的碳排放成本很高,种植一些树木并不能弥补整个项目给环境带来的影响 因此,未来图书馆必须希望未来的读者会接受这种价值观的差异,他们愿意与过去的人接触,并且几乎肯定会认为过去人们的行为存在极大不足。
这是未来图书馆所需要的最大信任:信任未来对我们的批判将不会那么严厉,虽然它有理由这样做;或者它至少会欣赏和保存我们的文化创造,尽管以未来的标准来衡量,这些创造仍有不足 这种信任建立在摇摇欲坠的基础上文化史其实是一场破坏史,由山体滑坡和火山喷发等环境灾难,以及外国侵略者和殖民者出于无知和恶意的行为导致。
但文化本身也被后来者摧毁了,他们受制于新的价值观和信仰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已经从贯穿文化的破坏史中吸取了一些教训新的法律打击了公然盗窃,越来越多的博物馆正在归还在殖民主义时期被拿取,在可疑的情况下获得,或者被直接盗走的文物。
我们熟练地通过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和基层倡议保护文化,同时也更加关注非物质的文化习俗,如舞蹈和表演传统,以及从教师到学生,从个人到个人之间口口传授的其他形式的知识这些都是处理文化方面的重大成就,需要不懈地促进和更广泛地实施。
文化需要被照料,其途径就是将生活在今天的人类、我们的祖先以及彼此之间联系起来,以便创造意义的工作能够得到延续我们需要所有能找到的文化资源来面对我们并不确定的未来,其中包括战争、移民和气候变化造成的大规模破坏,正如未来图书馆所记录的那样。
在未来图书馆的参与者中,有几位受到该项目的启发,开始思考文化的悠久历史阿特伍德一路追溯它的遥远起源,从而为这本书提供了一个恰当的结论: 我把这种相遇——在我的文字和迄今尚未存在的读者之间——想象成我曾经在墨西哥洞穴的墙壁上看到的红色手印。
它已经在洞穴中密封了300多年现在谁能破译它的确切含义?但它的一般含义是任何人都可以读懂它它说:“你好啊,我来过这里” (本文摘选自《文化的故事:从岩画艺术到韩国流行音乐》后记,内容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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