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面向纯粹直观里的本质研究,现象学的本质直观首先要去回答本质是什么,其次才是如何把握本质[1]但在回答本质和把握本质前,迈步的前提条件是去认识本质,即认识“本质”及与“本质”有所纠缠的“现象”等关联概念,这是运用现象学方法进行目标研究的思维起点。
一般而言,对本质的研究离不开胡塞尔所开创的现象学,它所研究的正是一种普遍的本质,即某一类事物向我们显现出来的一般规定性[2]如果我们要对出版活动技术本质进行探讨,就需要去厘清现象学中的“现象”与“本质”到底是什么?针对技术本质的考察又有哪些现象学阐释?更为重要的是,出版技术本质的现象学进路如何前行?
一现象学中的“现象”与“本质”“现象”与“本质”是现象学的轴心概念 , 反映着这一学说的基本特质和研究对象这一哲学流派虽由胡塞尔所创,但其自身却在《逻辑研究》《现象学的观念》等论著中,对现象学有着不同界说,不同哲学家的解读也不甚相同。
作为一门描述的科学,现象学被胡塞尔视为是一种先验的、纯粹的、意识体验的本质学说,研究的是内在的意识现象中的本质显然,“本质”被胡塞尔视为现象学的研究对象在国内学者倪梁康看来,胡塞尔的《逻辑研究》实际上更应该叫做《本质论研究》,即“对本质及其直观方式的研究”。
[3]这里的“本质”不同于隐藏在现象背后的事物规定性,也不同于哲学语言习惯用法所表达的意义,胡塞尔所指的“本质”属于现象,也本就是现象对此,胡塞尔曾言:现象是呈现在意识中的东西,包括感觉经验、一般观念等;而本质是现象中稳定的、一般的、变中不变的东西,是诸变体间不变的“常项”。
[4]从中也可以看到现象与本质的密切联系,胡塞尔表达的本质不是躲在现象背后,而是寓存于现象之中从现象中把握本质,就要从杂多的现象中找出共相,让纯粹和一般的现象显现出来,这个共相便刻画着事物本身所必然的规定性。
质言之,本质具有先天性、同一性和普遍性的特点现象学的经典口号“面向实事本身”,就是回到事物自身的原初状态,这时的现象便是胡塞尔所说的“本质”二技术本质问题的现象学阐释对技术及技术本质的认识是技术哲学力图探明的恒久课题。
尤其是随着新技术在现代生活中的广泛应用,传播学、新闻学等学科纷纷开启与哲学的对话,这一研究范式转移的重要背景,便是人们不再囿于讨论技术的工具性和正确使用的目的性,还希望去追问现代技术之本质[5]而从现象学视角对技术本质进行分析,则肇始于海德格尔,他认为现象学的真谛在于看到被技术倾向所遮蔽的思想维度。
[6]技术现象学便旨在从技术现象的普遍性着手,去寻找隐藏于技术实事背后的“内在结构”和“本质常项”[7]在现象学技术哲学视域中,针对技术本质是什么的问题,海德格尔的“座驾”观和伯格曼“装置范式”思想,是两个影响较为广泛的技术本质观。
海德格尔从技术“之上”和技术“之外”来研究技术,认为现代技术的本质是一种“促逼”着的要求,并将技术本质视为人们认识世界的解蔽方式和遮蔽世界的“座驾”但这一形而上学的分析结论,却赋予了“座驾”不可改变性若依循海德格尔所言的本质方向,出版活动技术本质便无所谓从传统出版向数字出版甚至向智慧出版等更高级、更合理化的范式转换的痕迹。
显而易见,技术本质应是可变革和可演化的在这一点上,伯格曼突破了海德格尔关于技术本质的先验研究,在库恩的范式思想启发下,认为每个时代的技术都有其特定的范式,技术的范式便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分,而认识技术本质的关键则在于把握其模式的普及性和连贯性。
[8]伯格曼通过对技术人工物的两次现象学还原,提出现代技术的本质结构是“装置范式”[9]因为在技术影响生活的时代,人们与之打交道的不再是“事物”,而是各类“装置”“装置”原义为仪器、设备或器械等可独立发挥功用的物件,这里的“装置”可理解为人们生活中大量技术人工物的一种描述。
[10] 它可以是实体的,如电脑、手机等实体装置,也可是概念的或虚拟的,如数字图书馆、数据库等以信息技术为支撑的虚拟装置可以看到,从海德格尔的技术“座驾”观到伯格曼的“装置范式”思想,都力图阐明现代技术的本质,以揭示技术与人类生活深度纠缠的奥秘。
三出版技术本质的现象学进路现象学所展现的分析方法和思维天地,在众多研究领域呈现出更为活泼、更具思想性的研究面向对出版技术本质问题的探察,离不开现象学的思维方法和技术本质观的科学态度上述对现象学核心概念的认识和现象学技术本质观的梳理,旨在为思考出版活动技术本质的现象学进路提供前行指南。
首先,现象学中的“现象”与“本质”及其两者之间的关系表明,出版活动技术本质需要从所呈现出来的技术现象中去寻找,而不是舍近求远去寻找躲在技术现象背后的东西从“本质”的存在形式和特点来看,它的存在方式不会是一种实在物或是一种实在形态,而是不受限于时间和空间的观念上的形态,即它是观念上的超时空的存在。
因而,与作为事实的个体之物相比,我们所说的出版活动技术本质需具备“同一性”,即达到胡塞尔所强调的:“它显示出自身是这样的一种东西,没有它,这一类的对象就无法想象……就无法被直观地想象为这类对象”[11]
同时还需要具有“普遍性”,即它是超实在的普遍物,这意味着要与实在中的普遍物和个别物中某一方面有所区分正如倪梁康指出,本质及其本质直观是现象学思想方法中的重中之重因此,回答出版活动技术本质,以及把握出版活动技术本质,是按照现象学理路行进的两个重要路标。
其次,随着文化内核和技术基因的深入演化和融合共生,现代技术的呈现表征更为纷乱繁杂,出版不再仅仅是纯粹的内容生产活动,但又不属于真正的技术之业,对出版活动技术本质的认识仍在不断发展之中承前所述,在关于技术本质问题的两种具有代表性的现象学阐释中,海德格尔虽然开创了从现象学视角分析技术本质的先河,但认为人为了生存不得不依赖技术,这表达了对人的生存和技术发展之间的无奈和忧虑,其悲观色彩显露出技术本质观的局限性。
伯格曼则在技术哲学经验转向的背景之下,“面向技术人工物”的现象学新视角来审视技术的本质,指出人类可以通过社会、政治、文化等手段来应对和控制技术进程,体现出一位行动主义者的原创性贡献[12]两相比较,伯格曼在承袭海德格尔现象学技术哲学的合理内核基础上,还更为注重对具体的技术和人工物进行充分的可信赖的经验描述,他利用现象学还原的方法来揭示技术本质是装置范式,这一分析路径为我们以“面向实事本身”去理解出版活动的本质面貌,特别是去理解技术与出版活动所关联的物的因素和人的因素,提供了更为宽阔的分析视野。
因而,从伯格曼的“装置范式”技术本质观来思考出版活动技术本质问题,或是一条值得尝试的可行之路(节选于《现代出版活动技术本质的现象学分析》,该文刊载于《出版发行研究》2022年第12期)注释[1] 胡塞尔.现象学的观念[M].倪梁康,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13.
[2] 姚霞.论胡塞尔现象学中的“本质”概念——以《现象学的观念》为例[J].文化学刊,2020(10):36.[3] 倪梁康.何为本质,如何直观?——关于现象学观念论的再思考[J].学术月刊,2012,44(9):49-55.
[4] 张云鹏.对现象学“本质”概念的界定[J].山东教育学院学报,1999(6):19-21.[5] 吕正兵.媒介现象学再启航:海德格尔思想的嵌入与反思[J].编辑之友,2021(10):87-93.
[6] 帕特里夏·奥坦伯德·约翰逊.海德格尔[M].张祥龙,等,译.北京:中华书局,2002:6-7.[7] “内在结构”和“本质常项”:舒红跃等人认为,对技术的现象学分析所要探讨的真正课题是把握寓居于具体的技术个案的发生之中,或者说,隐藏于技术实事之后的“内在结构”和“本质常项”,也就是胡塞尔所说的“先天”和“本质”。
可参见:舒红跃,朱葆伟.技术的现象学还原与海德格尔技术观批判[G]//倪梁康.中国现象学与哲学讨论(第12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38-56.[8] Borgmann A.Technology and the Character of Contemporary Life:A Philophical Inquiry[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4:208.[9] 陈凡,傅畅梅.现象学技术哲学:从本体走向经验[J].哲学研究,2008(11):102-108.[10] 傅畅梅.论“装置范式”技术哲学研究纲领的理论创新[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5):17-21.
[11] 倪梁康.埃德蒙德·胡塞尔.胡塞尔选集(上)[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498.[12] 傅畅梅,李春花.技术本质的现象学阐释[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6):8-12.
✦ 作者简介✦
周小莉,管理学博士,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出版基础理论、出版文化与技术、出版产业研究【责任编辑:秦雅婕】 “”出版六家—出版人的小家—出版六家公众号的所有内容,均为原创未经许可,请勿使用欢迎合作、转载。